分类:艺海趣闻   阅读:

  因了肉体和精神的双重磨难,她笔下的自画像从来不笑,总是神色严峻,即使盛装出现,也会添加上流血的伤口,或加上各种隐喻形象——比如荆棘的项链,扎满皮肤的铁钉,袒露出来的心脏,乃至蹲在她肩头的黑毛野兽和躺在她身边的白色骨架……充满隐喻却相当诚实,一望而知画的是她自己最切身的体验。她的坦白直率在艺术史上没有人能做到那个程度,以至于毕加索看见了她的画也感叹:我都画不出你这么好的自画像。

  说到这里,人大概会觉得,这位女画家饱受苦难,生命凄惨,即使获得名声,但代价也实在太大……可是且慢,我的参观还没有完,在蓝房子最里面的一栋平房内,还有一个弗里达的服装首饰展,走进去看见她生前穿戴的各式裙子、披风、项链、手镯,包括她一条假肢穿着的红色雕花小皮靴,顿时叫人看见了她生命璀璨的一面——了不得,这个墨西哥女子多爱美啊!

  她是一向盛装的——她留下的照片已经展示了这一点;她的众多自画像也如此,哪怕是画有伤口或者血淋淋心脏的画面,她也叫自己华服美冠,冷艳而冷静,绝少披头散发呼天抢地……叫她对生命中的痛苦皱眉哭泣,那是想都别想。即使她必须一直穿着由皮革石膏和钢丝做成的支撑脊椎的胸衣,一个人才竖得起来,而这又会让她的身体终日处于疼痛之中,她也不肯叫自己的身体软趴趴地横着,摊着,宽袍大袖地拖沓着。她从来都是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,身着五色的墨西哥民间服饰,头戴花冠,站在人前必定是亭亭玉立,风姿绰约,光彩照人的。

  我好像有点明白弗里达为什么会成为墨西哥文化符号的原因了。想想看,她这样一个人对于装扮的讲究,蕴含着别的爱美女子绝不会有的两层含义:一是,她对于主流文明的抗争;二是,她对于生命的抗争。

  第一点的理由是,展出的弗里达服装全是墨西哥衣裙,即那种被称为“特万那”(tehuana)的服装风格——在深色或黑色的底料上绣出灿烂艳丽的大花朵,美得轰轰烈烈;或是有明丽抽象图案的短上衣配长裙,头戴花冠。如果不知道什么是特万那风格,就去看弗里达。但这样的美带着“土气”,在20世纪早期上层社交圈子里分明是扎眼的“异类”,甚至就在墨西哥城本地,在弗里达盛装出门时,墨西哥城街道上的顽童见了都会从后面跑上来问:咦,马戏团啥时候来城里了,你们什么时候演出啊?

  其实说起来,弗里达身上的西方血统应该更多,她的父亲是匈牙利移民,母亲是西班牙人与美国印第安人的后裔,算半个西方人,她丈夫里维拉跟西方艺术界的大腕们混得风生水起,他们夫妇交往的西方朋友比墨西哥本地的更多。然而这些都挡不住弗里达我行我素,用装束来宣示自己的文化立场——热爱墨西哥!

  我们女人真的知道,让自己衣着与主流不同需要多大的勇气才做得到,必须是内心真正强大的好角色才有自信那么去做。比如中国现在的白族舞蹈家杨丽萍,也能鲜明而从容地热爱着民间文化,她全身上下民族服饰,提着竹编的篮子,把自己做成了世界社交舞台上的一道风景。然而,这却不能乱学,除非你已经把每一个细胞都先活成了杨丽萍。

  弗里达也就是每一个细胞都是弗里达,一点不掺别的东西;她一向有自己的爱憎取舍,从不跟随“流行”。比如她说:“我对于木匠、铜匠等人感觉更加可亲,他们远比那些大群的脑袋空空的所谓有教养的人群更值得亲近。”再比如,在上个世纪30年代西方最流行的超现实主义领袖普吕东赏识她时,她头脑非常清楚地说,“他们认为我是个超现实主义者,但我不是。我从来不画梦境,我画的是自己的现实。”真是明白人呐!

  第二点是对生命的抗争。弗里达是这样概括自己人生的:“我一生经历了两次意外的致命打击,一次是撞到我的街车,一次就是遇到里维拉。”撞车的后果是让她的肉体从此生活在刀尖上——每日的肉体疼痛;而遇到不断出轨的丈夫,则是把她的精神从此也放在了刀尖上。

  说到她与里维拉的关系,起先她只是跟他学习绘画,之后发展为爱情,里维拉是真心喜爱这个有个性的女孩子,殊不知,他的爱情是加了砒霜的蜜。他战胜不了自己喜好女色的天性,即使爱自己的妻子,也完全不能停止不断出轨。伤到弗里达最深的一次,是他居然和弗里达的妹妹有染了,弗里达受伤至深,选择离婚。其实离婚之后两人都非常痛苦,谁都离不开谁,于是复婚。在蓝房子里至今放着两个钟,指针指向她生命中的两个时刻,一个停在1939年9月,她因里维拉与她妹妹偷情而与他离婚的时间;另一个停在1940年12月8日11点,她和里维拉在旧金山复婚的时间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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